阿嬷是在我念研究所的時候過世的,在她離癌最後的日子裡都是在我們家度過。從醫院回來停止治療之後,就鮮少回到原本的家,改由爸媽來照顧她,那時我念在異地念書,在家的時間和妹妹比起來相處時間不算太少。

小時候接受過日本教育的阿嬷給我的印象就如同日本傳統的婦女,那樣恬靜而慈祥,話雖然不多但是只要開口就是輕聲細語,沒有兇過我們姊妹一句。我忘不了她誦經時候的專注神情,手中那串佛珠一顆一顆的撥弄著,虔誠而寧靜的畫面是童年中關於阿嬷最美的回憶;阿嬷低聲唱著日語歌謠「桃太郎」伴我入夢;佛教裡因果循環、勸人為善的故事是阿嬷講不膩的枕邊故事。

阿嬷在癌症初期身體還不是那麼痛苦時,總坐在客廳固定的一隅看著電視,偶爾時間到了會回房間誦經,依然是那樣的安詳,時間是靜止的,身體的疼痛無法阻止她已習慣一輩子的儀式,或許這是一種治癒的過程也說不一定。

有次我坐在她身旁剪指甲,從手剪到腳指甲,阿嬷靜靜的在一旁看我的動作,我轉頭問她:「阿嬷,要不要我幫你剪指甲?」這是我第一次提出這樣的問題,因為自我有印象,阿嬷無時無刻就是一張乾淨的臉、樸素而乾淨的穿著打扮,就像日本的老婆婆,就算老了也是將自己打理得十分清爽。但是經過病魔的折磨,或許阿嬷有沒太多心神去留意生活上的細節吧。

我輕輕的捧握著她略微冰涼的雙手,仔細而謹慎的修剪指甲,她的手很滑嫩,皮膚蒼白且青筋血管十分明顯,我讓自己忽略這些細節,只是沈默的剪著指甲,我沒有哭,因為深怕破壞這安靜的一刻。剪完之後,我順勢說要幫忙剪腳指甲,阿嬷一開始推說不剪也沒關係,但是在我的堅持下,阿嬷只好勉為其難地抬起她早已瘦弱無力的腳,然後輕輕的枕在我的大腿上,這舉動讓她有點不自在,感覺得出來肌肉有點緊繃,但是漸漸在氣氛就緩和之後,一切又似乎那麼的自然。

這是我第一次幫她剪腳指甲,也是最後一次。阿嬷走的那一天我並不在她的身旁,那一天我跟著研究所的同學和老師到台北國家圖書館去進行參訪。再次見到阿嬷已經是冰冷的軀體和緊閉的雙眼,她不會再靜靜的注視著我,不會再唱歌給我聽,更不會叫我幫她剪指甲,害羞而善良的她承受了太多疼痛也麻煩太多人照顧她,所以善解人意的阿嬷決定離開了。

不知道為什麼會衝動的寫下這樣一篇文章,或許是那天瞥見的一篇剪指甲的內容令我想起了阿嬷,那一天發生的事只是淡淡的一個畫面,現在一時湧上心頭,那種沈重的力道讓我好想好想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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